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GGAD】1923年邓布利多信件研究

*战后五十年历史学家对邓布利多与某神秘人士的信件研究,假设哈利未曾说出他所知道的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的故事,假设大家都不怎么相信丽塔斯基塔。任何常识错误都是来源于我的不了解,请当巫师的历史研究和麻瓜的不太一样(。)

*送给亲爱的 @大峰车呀吱呀呀的转 的过期生贺,爱你,祝你新的一年有更强大的心脏面对FB2。

 

 

我与伊恩·克里克相识,已有三十年了。在这三十年间的二十六年里,我们总是共度每月第一个休日的午后——起先是因为那总是我们约定的收稿日,久而久之,这就成了某种友谊的小仪式。(人们的生活总是需要点仪式感,巫师尤其。)伊恩是一名历史学家,“历史是人们生活的总和,我不希望他成为某种单独的、高深的学问。”他曾这么说。于是伊恩在《预言家日报》上开设了一个专栏,将那些被掩没在时间长河底端的趣闻轶事翻出来,再度推到人们的眼前。战后已过去了许多年,公众对《预言家日报》仍是兴致缺缺,当时的编辑部自然欢迎一切新鲜事物,对伊恩的想法更是颇感兴趣,而我,奥利弗·沃森,便有幸成为了伊恩的编辑,我们也因此结识。事实证明,伊恩不仅是一名出色的历史学家,更是一位优秀的作者,他的专栏人气居高不下,几乎从创建开始便牢牢占据着“预言家日报最受欢迎专栏”的宝座。

但如今,我与伊恩都半只脚跨入了暮年的大门,专栏渐渐从一周一刊变成一月一刊,再到现在的不定期刊登,我与伊恩聊到稿件、校对与写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我们只是喝茶、吃饼干、聊一聊伊恩的新发现又或者是我如今负责的哪个年轻作者,让由古至今许多伟大的名字回荡在午后,历史的厚重封尘随着西沉的太阳慢慢坠入我们的茶水里,黄油饼干的香甜和文字甜美的迷雾一起让我们醺醺然。伊恩讲述的这许多故事里,大部分他都写了出来、成为不久后的专栏文章,还有极少的一部分,他或是感觉力有未逮,或是觉得事件本身的美感已无需他另外缀笔,而放弃将它们书写下来。“这是一种甜蜜的臣服”,他这么形容他的放弃。

 

这一年十月的第一个休日,我照常去伊恩家里。伊恩那天流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高亢情绪,他极热情地拥抱了我,将我迎到扶手椅上,茶和点心早就准备好了,他甚至还放了几首乡间的乐曲——我明白他这情绪多半是因为什么,一坐下来,就等着他开口说起他的新发现。我们先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比如他那篇正在进行的有关1289年国际巫师大会上诞生的协约对中世纪巫师群体影响的论文,但很快他就急切地跳到他真正想进行的话题。“为了这篇新的论文,我在霍格沃茨的图书馆查阅了一些珍贵的手稿,就在许多十三十四世纪巫师的著作与日记中,我无意间发现了一本没有名字的小书……”他说。

“没有名字其实并不出奇。”伊恩又说,“许多古老的抄本都没有名字,巫师们或是出于懒惰,或是出于某种古怪的神秘主义,不愿意给自己的作品留下名字。但那本有着黑色书脊的漂亮小书在一大堆中世纪的古籍里又显得过分年轻,这让它看起来不像哪个神秘魔法师的杰作。我的好奇心于是膨胀起来,我抽出那本小书,翻开它,发现那竟然是一本书信集,更为奇特的是,那不是一本信件的抄本,而是一个贴了大量信件原件的笔记本。”

“当然,最为奇特的还是它的内容。幸好我与霍格沃茨的图书管理员有着不错的交情,她同意让我将那本笔记本借出霍格沃茨——感谢她,我才得以细细浏览完这书里的所有信件。”伊恩站起身,自一旁的书柜里拿出他所说的那本漂亮黑色小书递给我。我因为伊恩的话而对它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却也从他的话里知道这笔记本定是十分珍贵的东西,所以只敢草草地翻阅它,尽力不让自己的手指在这珍贵的信件上留下任何痕迹。

就在这粗略翻阅的短短几分钟里,我便明白了伊恩如此兴奋的原因——这竟是一本1923年至1942年之间、收信人皆为阿不思·邓布利多的书信集。

第二次巫师战争至今已有五十年之久,战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兴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邓布利多热”,从丽塔斯基塔那本带有明显政治意味的传记开始,人们争相研究这位伟大的校长、巫师与战术家,试图从他已知的事迹中推断出更多的事迹、又用这些事迹赋予他更多与他本人并不相干的名号。伊恩对此颇有蔑视之意,他说世上专职研究邓布利多的学者只有两种,一种想尽办法证明他生而伟大,另一种想尽办法证明他劣迹斑斑,两方打得不可开交,为此编造故事、捕风捉影的事情都没少干。“太强烈的个人目的混杂进去,那就不再是研究历史,而是树立偶像,或砸毁偶像。”伊恩曾这么批评他们。

话虽如此,伊恩对邓布利多本人一直抱有浓厚的兴趣,他一直在试图展开对邓布利多生平的研究。“邓布利多一直是一个极为矛盾的形象,麻瓜仇恨者的儿子,两次对抗黑巫师的战争得以胜利的关键人物,他面对学生与霍格沃茨的教师时的幽默谦逊,面对魔法部及纯血统强权时的强势,老年时给同时代的许多人留下的疯癫老人的印象,与他临终前计划好自己的死亡、又将权力交给斯内普教授的冷酷,每一种形象都或多或少地彼此矛盾着,却又隐约指向同一种精神内核。而在此之中,与其他任何一种形象都相悖的一个时刻,便是他在第一次巫师战争前,几番拒绝魔法部让他出面与黑魔王格林德沃决斗的要求——这样的沉默、无动于衷、甚至怯懦,都与我们所知道的他形成了无比巨大的反差。”在许久之前的一个午后,伊恩与我分享了他对邓布利多的见解。我知道他自这之后便希望能找到邓布利多在1939年到1944年期间,如此反常地拒绝世界对他挺身而出的呼唤的原因。然而邓布利多本人身上谜团重重,他曾在预言家日报上刊登有关变形术的专栏、学术著作至今仍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可他对于私人生活的写作却寥寥,甚至可以说是全无记录;就连与他交情颇深的好友也都心照不宣地回避谈及他的个人生活,只记录他“不至于冒犯”的那一部分。

我抬头看向伊恩,他笑着对我点点头,我便知道,他必定是在这笔记本里寻找到了他长久以来所需要的答案,于是我将笔记本又递回给他,听他如何讲他的重大发现。

 

“这些信都来自同一个人,名字叫做亚文·杨格。”伊恩翻开笔记本,指向来信人的署名,“他来自霍格沃茨,却在1921年毕业后转为一个激进的格林德沃追随者——这恐怕得归功于他那德国父亲的优秀家庭教育。尽管如此,在这封1923年的来信里,他只以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写到了自己对格林德沃的理想的向往:他没有用格林德沃爱用的那些煽动人心的字眼,只是讲述了一个普通巫师希望自己能在世界上崭露头角的抱负,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出校园、迷茫不安的学生。”

我看着伊恩指出来的几个句子,这个年轻巫师说到自己的犹豫与迷惘,说他希望能有“一个更宏大的、让每个人的力量更得以合理发挥的世界”,却又觉得“毁灭的车轮越转越快”。

“那邓布利多是怎么回答的?”我问道。

“遗憾的是,我没能找到任何邓布利多回复的信件。但从亚文的下一封信里,我们可以知道,邓布利多的态度无疑是来自一位教师与朋友的无限关怀。亚文先是感谢了邓布利多的关切,而后将他的论点一一驳斥了一番。”伊恩翻到下一页,指给我看亚文那些激昂的辩驳,我扫了一眼,他的语气像在责怪邓布利多对理想的冷淡,我记住了其中的一句:“自由难道是不可言说之物吗?”

“之后的几封信也在重复着这样的情况,邓布利多投以更多的热切与关怀,亚文感谢这些,而后再将邓布利多的观点统统加以否认。1930年之后,亚文的观点愈发激进,他在信里的口气也越来越咄咄逼人——这与他在格林德沃的追随者中逐渐出人头地不无关系,1933年前后,亚文便成为了格林德沃的亲信之一,在奥地利与瑞士附近活跃着。他说邓布利多对于未来的期望与等待‘过于软弱’,将自己囚禁于霍格沃茨和学术的高塔中是一种‘无用的逃避’,偶尔也讥讽他早忘了真实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从亚文的一些引用中,我们得以看到邓布利多关爱而冷静的辩论,他一直称亚文为他‘亲爱的朋友’,指出暴力行为所带来的巨大矛盾与他那瑰丽理想之下隐藏的杀戮号召,邓布利多甚至直白地承认:‘我理解拥有着无上吸引力的梦想总附带着流血与暴力,但血腥本身是否是不可回避的道路?’他温和但不失尖刻地指出,亚文所期望的理想世界,是一种更极端的回避行为,它以统治取代沟通的必要,将矛盾转嫁到无休止的战争上,以此来达到一个极小群体内公平的表象。‘鉴于巫师与麻瓜从未全面开战过,我们不能知晓假如真有这样的战争发生,结局会是如何;但从麻瓜的历史上来看,一群人致力于压迫或是消灭另一部分人的战争,向来都只会以失败与空虚结尾。’在1936年的回信里,邓布利多这么说道。”

“除此之外,他们也会在信里讨论一些不伤和气的话题,从古代如尼文里某个词的真实含义及词义的演变过程,再到某个古老咒语是如何被人们发现它的神奇效力的——他们避免谈论到任何可以在现世运用的东西,只在那些最古老的东西里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落脚点,仿佛其他那些信里激烈的争端并不存在,世界也并不是分裂而满布偏见、矛盾与战火。他们又变回贴心的朋友、老师与学生,在漫长的午后用几个古老的名字与争端来巩固对彼此的友谊。”

我看到伊恩翻开的那一页,那是1939年的几封信,他们在讨论古代如尼文里究竟有没有两个ē音音素。亚文举出古英语与诺尔斯语都有的hēr这个词来解释一个与平常ē音不同的音位的存在,又提出在最古老的如尼字母表里,表达e的有两个字母。邓布利多很可能不支持这种想法,他用哥德语里两个没有语音区分的e反驳了亚文。

我看那几封信看了许久,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人的意志能否如此分裂而犹豫不决?我怀疑。“那是1939年,麻瓜的大战已经打响……”我低声说,“格林德沃在欧洲的势力壮大得无人能及,魔法部也第一次正式请求邓布利多出面对抗格林德沃。邓布利多虽然拒绝了魔法部的请求,却也有传言那一年出现的自英国去往欧洲大陆对抗格林德沃的组织便是由邓布利多在幕后发起的。”

“他拒绝出面,却在信里和格林德沃的追随者讨论如尼文正字法。这令人难以置信,不是吗?”

“我不理解。”我说,“我不明白邓布利多对亚文投注了怎样的感情,但拯救一个人的灵魂,难道比挽救上万人的性命更重要吗?”

伊恩却忽然大笑起来,仿佛听见了极好笑的事情。我不解地看着他。“奥利弗,这回你想错啦。”他向我眨眨眼,“拯救一个人的灵魂,或许真的是挽救上万人性命的最好途径。”

 

说完他又起身,自书架的抽屉里拿出几张照片。“我也像你一样,对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既然邓布利多不愿意面对格林德沃,又为何他愿意面对一个格林德沃追随者、试图用自己的教诲去改变他?这倘若解释为一个人内心懦弱的分裂,也未免太过低估邓布利多本人。为此我去了许多次伦敦市立图书馆,那是一家属于魔法部的图书馆,其中收录了许多经由魔法部转手、查获或用作证据的书信。我在其中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亚文·杨格的另一封书信,遗憾的是魔法部不允许我将书信借出图书馆,我只能将它用照相机拍了下来。”

伊恩将手里的照片递给我,那是封1922年的信,亚文·杨格与另外一些人计划在日内瓦搞出点乱子。“或许是帮助格林德沃自搜捕行动逃脱的一部分。”伊恩说,“亚文早期的字迹确实与我们所见的信件上的相似,但在这二十年间,亚文在给邓布利多的信件里,字迹发生了较大的变化——而这也是我抱有怀疑的原因。通常来说,人的字体很难发生什么较大的改变,除非是发生大的变故。我很快就从别人的信件里得知,1928年,亚文在一次行动中失去了右手。他可能从此改用左手写字,也可能使用了假肢,但这些都让他不得不更改书写的习惯,这就可以解释他的字迹的改变。”

“但这依然没有对邓布利多为何对他抱有如此特殊的关怀做出解释。”我说。

“是啊,我也依然觉得若事实的真相如此,反而显得无趣。”伊恩说,“我在图书馆里寻找着更多的素材,试图重建亚文·杨格的一生,以弄清楚是什么促使他花费这么多的时间与邓布利多通信,又是什么让邓布利多对说服他如此抱有信心。但很快我发现,我努力的方向可能是错误的——我找到了一封格林德沃在1935年写给他那在维也纳的支持者的信,我相信这群体里也包括了亚文,于是我努力地在其中寻找亚文可能的活动的身影。”

“在我仔细阅读那封信件时,我忽然发现了一个一直以来被我忽视的事实。“他又取出一张照片,”1930年之后,亚文的字迹渐渐变得与格林德沃的字迹相类似,直至1935年,亚文的字迹已变得与格林德沃的字迹如出一辙。格林德沃的y与j这两个字母都有着堪称生硬的拐角,l总是按一个固定的角度倾斜,w和u之间也极难区分。亚文后期的字迹有着相同的特征。我又对比了许久,幸而,不少出自格林德沃之手的信件保留了下来,这让笔迹鉴定变得容易。最终我几乎可以确定,1930年之后,假托亚文·杨格这个名字给邓布利多写信的,是格林德沃本人。”

我急切地拿起那照片与信件集对比起来,果然如伊恩所说,亚文自1935年之后的字迹,便与格林德沃无比相似。我深吸一口气,向后倒在扶手椅上。“这可以说是战后最有突破的魔法史发现之一了,伊恩。”我说。

伊恩似乎极满意看到我惊诧的样子,他笑着看我。“不止如此,奥利弗。”他又将那信件集翻到第一页,“哪怕从第一封信件里,我们都能发现一些属于格林德沃的特征——有些y和j的生硬拐角,与亚文本人惯常写的那种并不相似。但事情也复杂在此,亚文一家都极其崇拜格林德沃,他的父亲毕业于德姆斯特朗,可能曾与格林德沃相识。亚文或许在少年时期,便看过格林德沃与他父亲沟通的信件,在那之中他接触到格林德沃的理想,或许还抄写过它们,这让他熟悉格林德沃的字迹。就在他自己所写的信件里,极偶尔地,他也会在写那两个字母时用上那种生硬的拐角,以示他对格林德沃的无限崇敬。很可能他在1923年遇到了一些打击,这让他回头向邓布利多寻求帮助,后来格林德沃帮助他重塑了理想,也同时接管过他与邓布利多的通信活动。亚文在1928年遭遇的变故,正好解释了他们之间笔迹的差异。”

“但也存在着另一种可能性。我们不妨假设,1922年,年轻的亚文来到日内瓦,立志为他的偶像和他们共同的理想出一份力。在那场逃脱行动里,格林德沃或许因为亚文的优异表现,记住了这个来自英国的小伙子。1923年,格林德沃的踪迹成谜,他在各地的追随者都说格林德沃与他们在一起,这让魔法部难以继续追捕他。随着追随者队伍的壮大,格林德沃知道魔法部不会再是他的对手,他可能也从未认为过魔法部会是他的对手,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邓布利多——这样的说法可能太故弄玄虚,但作为巫师,我们有时也得相信预言的真实性与命运的必要性。他给邓布利多写信,想要试探邓布利多的态度,为了不显得突兀,他借用了亚文·杨格的名字,装作一个年轻的、迷茫的、不知所措的学生,向邓布利多寻求帮助。”

“又或者,格林德沃只是出于嘲弄的目的给邓布利多寄去了那些书信。”我说,“他自一开始隐藏自己的行为,再到后来近乎光明正大地表明自己的身份,也在展示着自己力量逐渐强大的过程。”

伊恩点点头。“是的,是的,这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我时常觉得我们所进行的工作,在真实面前,就好似一个在玩拼图的小孩子,我们只能根据两个碎片吻合的边缘将他们拼凑在一起,却很难知道这拼图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说,“当我们确定写信人的身份后,再看他的最后一封信,就会发现他几乎是直白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格林德沃彻底丢掉了学生的伪装,而站在一个与邓布利多旗鼓相当的对手的位置上。他指责邓布利多是个彻头彻尾的逃兵,不仅从理想中逃开,更从一切责任感中逃开。‘你会为因你的无所作为而孵化的世界痛苦吗?你会为所有替你挺身而出的人的牺牲掉眼泪吗?’他这么质问道。格林德沃讽刺邓布利多将他那软弱的梦想当作过夜的毯子,这样一个孤苦的老人就能好好入睡了。在信的结尾,他甚至引用了一句流传甚广的麻瓜经文‘我来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动刀兵’,来修饰他的口号:‘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以凸显他那可怖罪行的合理性。或许是为了使他的嘲弄达到巅峰,他的署名仍是亚文·杨格,只是亚文开头的A他悄悄写作了格林德沃的信徒们最热爱的、死亡圣器的符号。”

“他已经给邓布利多竖好了火刑架。”我说,“他或许希望这样的嘲弄能够刺痛邓布利多,使他就此消沉下去,又或者是逼得他挺身而出,这样格林德沃就能趁战争势头尚好时一劳永逸地解决掉这个最大的敌人。”

“或许是这样。”伊恩说,“邓布利多是如何回信的,我们不得而知。但两年后,邓布利多终于挺身而出,只是格林德沃极大的自信蒙蔽了他的眼睛——最后是他输给了邓布利多。”

我们同时叹了口气。

“但是……”我仍有些疑问,“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通信二十年,直至1942年,大半个欧洲都被格林德沃篡取的时候,他却仍然想着拯救格林德沃的灵魂?”

伊恩说:“我们甚至不能确定邓布利多是否认出对方是格林德沃。”

“这未免太过低估邓布利多本人。”我用伊恩的话回答他,“假如邓布利多没有认出对方是格林德沃,那格林德沃的一切嘲讽都会变得毫无意义,格林德沃对邓布利多抱有的信心,很可能比我们其他所有人都多。在汤姆里德尔投向黑魔法之后,是邓布利多第一个认出了他的威胁。若说他对格林德沃的本性毫无认识、对他仍然抱有着不切实际的期望,那他就真如格林德沃所说,‘过于软弱’。”

“这是在我们的拼图之外的那一部分。”伊恩说,“但我也在好奇,它也与我们所知晓的邓布利多的形象相悖。”

我们继续喝茶、吃起黄油饼干、将话题绕回到伊恩的论文上,试图让1289年的巫师会议与中世纪巫师们的境况将我们镇定下来。

“亚文·杨格最后怎么样了?”临走时,我向伊恩问道。

“他死于决战前一年,在波兰的一场镇压反抗者行动里。”伊恩说,“他没能亲眼见证到偶像的倒塌。”

 

那之后又过去了半年。伊恩没有将他的重大发现写出来,他说他仍在研究那些信件,期待某一天能有更进一步的发现——我们都知道有某些不可告人的关窍隐藏在了那些信件的后面。我时常会想起那个故事,它其中诸多的不合理之处、反复的试探与命运对人玩笑般的嘲弄,都令人难以忘怀。我想,世界上竟有这样的事,在世界因战火而分崩离析时,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坐在燃烧的火上,用不可理喻的坚硬与令人难以想象的柔软过招。二月中旬,伊恩忽然写信给我,邀请我在那个周六的午后去他家里坐坐。进入新的一年后,伊恩就变得异常忙碌起来,他需要为他的论文寻找更详实的资料,几乎将自己埋入了古书堆中;很快他发现,鉴于1289年的巫师会议是在德法边境召开的,英国的资料或许没有欧洲大陆来得详尽,于是他又出发前往欧洲。回想起来,这竟是新年里,我第一次见到他。

伊恩为我泡好了茶,又将桌子和椅子上散乱的书籍都收好。他向我道歉,说他刚结束漫长的旅途没多久,离家前也一直专注于这些书籍,以至于还未来得及收拾屋子。

“但我急切地想见你,奥利弗。”伊恩对我说,“在我的旅途中,我遇到一件令人料想不到的事情。你一定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因它可以作为不久前我们讲到的那个故事的结尾,也可作一面镜子,自镜中映出真相、补齐形象。”

我立刻明白了他说的是哪个故事。

“我们都知道,1289年国际巫师大会的起源,是1211年几个被指控为瓦勒度派的巫师在斯特拉斯堡被处以火刑的事件,于是我来到斯特拉斯堡,希望那里能留有一些对中世纪巫师生活境况的蛛丝马迹。那时我正在整座图书馆最深处的书架上寻找一本中世纪大魔法师的手稿,却无意在书与书的夹缝中,找到了一封被尘封一百年的信件——你知道的,信件对我永远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将它抽出来,看到信封上写着“致亚文·杨格”的那一刻,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怎会料到,我们一直试图寻找的一封来自邓布利多的信,竟会在这个遥远的、法国北部的城市出现?我近乎急不可耐地在图书馆的桌子前坐下,将这封信拆开,想要知道邓布利多在这封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这封信写于1943年3月,按时间来看,这就是邓布利多给亚文的——或者说是格林德沃的,最后一封回信。邓布利多毫无疑问已经知道收信人的真实身份,他仍用‘我亲爱的朋友’称呼收信人,却真诚地向他询问许久未见,是否别来无恙。又在下一刻说他或许不应该这么问,因为前线的战报如雪花般涌来,他连视而不见都做不到。邓布利多依然在反驳格林德沃的观点,他说到滥用的暴力行为早已背弃了理想的初衷,而借用‘更伟大的利益’所犯下的血腥行为,更是对方为了满足自己私欲这般低劣的理想、绝非更伟大的事物而犯下的罪行。‘我自一开始就不赞同暴力的滥用,但我那时还抱有希望,希望自己能做勒住一匹疯马的缰绳。倘若你在,你必定要嘲笑我,说这是我为了安慰自己不必要的同情心而编造出的借口。’他这么说着,还不忘提醒对方,在使用这个口号前,不要忘了提出这个口号的是谁。”

我惊讶地看着伊恩:“我一直以为那封信件是丽塔斯基塔伪造的。”

伊恩笑了笑。“至少我们现在可以知道,丽塔斯基塔虽然进行了大量有偏向性的描写,但她所掌握的史料,看起来却都是真实的。邓布利多在这封信里承认了自己的软弱,因他‘举目四望,常感到忧伤,常为那不可言说的罪行而悔恨’。‘我自一开始便是个软弱的人,不是吗?’他这样问着对方,‘倘若不是如此,我又怎会为你所吸引?这一点,你应该比我要清楚得多。’他又说:‘自一切理想与责任中逃开是个很严厉的指控,我不想对自己做任何辩解。但是,盖德勒,一直以来,你所逃离过的事物,难道比我要少吗?我们之间相似的地方,或许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得多。’”

“‘在与你通信的这二十年间,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我一直以来想要逃离的,其实是真实的自己。我从未想过要如何打动你,你是一条我从来未能真正涉足的河流,我真正想打动的,是戈德里克山谷里那个昏了头脑、着急地献上一切的年轻人。你用那些我过去曾使用过的语句来打造一个我的镜像,试图逼迫我反复观看我曾因天真与愚蠢犯下的罪行、并以此来嘲弄我。我承认,我害怕了,我害怕面对你,因为那几乎是对我过去罪行与爱的实证,而只敢用这种方式,来与一个改头换面的亚文·杨格通信。你说得对,我所抱有的那极软弱的梦想,只是一个人对自己的遮羞布,或许我们的救赎都只在打破原来那个自己之后才能迎来——我知道你不会听进去我这句话,你宁愿打破世界,也不愿打破自己。’在信的结尾,邓布利多这么说道。而后他献给对方诚挚的祝愿,并给自己署名:你的老朋友,邓布利多。”

“放下信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有一块石头堵在我的喉眼里,令我很难去想一个合适的措辞来形容我的感受,却又感觉自己隐约摸到了命运的形状。我将信纸叠起来,希望能将它带回来誊写、研究,但就在我将它折好的那一刻,那片信纸轻飘飘地从我的手中飞走了,它变作一只鸽子的形状向着窗外飞去,却又忽然在半空中消失无踪,如同它只是我在这个图书馆里做的一场漫长美梦里出现的一个幻觉。”

“我走出图书馆,大脑被繁杂的思绪洗刷得一片空白。我混乱地想,这个城市不停地在法国与德国的领土间变换,巫师与犹太人的鲜血都曾留在这片土地,在同样的地点也长出了麻瓜们最早用来印刷书籍的机器;同样在这里,一场跨时二十年、穿越不解、矛盾与争端的通信在一百年后迎来了结局,那些文字里所承载的情意,最终消逝在我这样一个闯入者的手里。我不知道这封信为何会来到这里,也不知道它是否曾到达格林德沃手里、而格林德沃又是否阅读过这封信——我相信他有能力破解邓布利多神奇的魔法,从而将这封信保存下来。若他阅读过,他会知道,邓布利多责怪了他、驳斥了他,最终却也承认了,他们才是一面镜子两边的镜像,在所有事情上做出了相反的选择,却又那么亲近。邓布利多或许也怜悯他,正如他怜悯自己,但他最后将他们都超越了。”

故事讲完了。我们都没有说话,只低下头去喝茶,我看着那细小的茶叶碎翻滚几下落入杯底,如同巨大的时代洪流里人之一生的比拟。

“我在怀疑,亚文·杨格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我忽然开口,说道,“亚文在古日耳曼语里代表朋友,而杨格这个姓,在德语里是年轻的意思。年轻的朋友,比起姓名,这更像一个隐藏极深的谜语游戏。”

“亚文·杨格这个人确实存在,但格林德沃是否有意选择了一个这样的名字,我们不得而知。”伊恩说,“也可以这么想,世界总爱以隐喻的方式揭示他的真谛,种种巧合之处,即是命运耐人寻味的地方。我相信这也是占卜的基础。”

 

我们又陷入沉默之中。

“要出去走走吗?”我提议道。伊恩答应了。于是我们拿上手杖,走入英格兰二月的寒风中,昨晚刚下了雪,雪已化了,泥土仍是湿漉漉的,我们需得十分小心,以防止靴子上沾到过多的泥。我们停在一条小溪边,岸边的柳树仍是光秃秃的柔软枝条,在溪水上落下萧条的垂影。

“或许,格林德沃开始这场长达二十年的通信时,并没有想到那些试探、嘲弄与报复。他只是在世界巨大的转向口前想起了他的老朋友,却又不知道如何写信给他。他如年轻时一般,莽撞、冲动而不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试图在对现实的嘲弄与对那些闲适的话题的讨论中保持一个平衡,但他再一次让事情走向了最坏的方向。”伊恩说,“他或许只是为了回忆,不是为了重演旧日噩梦。马人的占星术里有一种说法,看似错综复杂的世界,本就是为最简单的东西所推动的。”

“听说老年的格林德沃在纽蒙迦德里流露出了悔改之意。”我说,“有人听见他反复念诵莎士比亚的诗歌,这本身或许也是一种隐喻,他在监禁的漫长时光内大声朗读的那些诗句,只是一种爱情与复仇的化身,而在最后,他们都归于宽恕。”

伊恩犹豫了片刻,说:“不会有人想到,上世纪一对最有名的对手,或许也会是最不为人知的一对朋友,他们将彼此狠狠摔在地上、把对方打碎了,最终却自彼此的身上找到了救赎的道路。”

我们沿着溪流,继续向前走,直至走上一个山坡时,伊恩忽然停下了脚步。“奥利弗!”他忽然叫我的名字,我疑惑地看向他,“这个故事我可能不会写出来了。我永远也写不出来。”

“没关系,伊恩。”我说,“没关系。我能理解的。”

我们继续向上走去,忽然伊恩惊叹了一声,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起,看到一小丛盛开的雪铃花。露水——也或许是融化的雪水,自它的顶端滴落下来。“春天要来了。”伊恩说。

我点点头,我们忽然大笑起来。而后我们循着来时的道路,往曾踏过的无限尘土里,再一度走去。

 

-End-

 

一些注释:

*灵感来源是Dome大的《佛兰德镜子》中“信经形成时期的爱情”一节,那是个非常美丽的故事,我的拙劣模仿太过浮于表面。一年前我就想好了这个脑洞,最近终于挣扎着将它写出来,其间出现了许多前后矛盾的情况,也由于这种比较自恋的叙事方法多了很多废话,对不起且由衷感激每一个能看完的人。

*1289巫师会议是罗琳在书里提到过的,我瞎编了个前情提要。瓦勒度派是基督教的一个异端教派,在1231年宗教裁判所成立、1253年宗教裁判所被允许用刑之后受到迫害,瓦勒度派也是中世纪巫师形象的来源之一。

*亚文·杨格这个名字的英文是ArvinJung,Jung有个更广为流传的翻译是荣格,但为了避免出戏我换成了杨格。

*不属于我的句子:“举目四望,常感到忧伤,常为那不可言说的罪行而悔恨”来自爱尔兰的圣高隆巴,他年轻时因导致战争而铸下大错,后来为赎罪而去往苏格兰传教,在一座小岛上建立了苏格兰最早的修道院,他的学生也自这座小岛去往三岛各地,让AD用他的诗纯粹出自我的私心。“自由难道是不可言说之物吗”和“错综复杂的世界本就是为最简单的东西推动的”这两句来自……秋元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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